走访南广学院:“中国第一个电竞本科专业”

南广学院的前世今生

中传在北京朝阳区定福庄东街1号,2004年以前叫北广。南广在南京江宁区弘景大道3666号,成立于2004年。而从英文校名的后半截“Nanguang College”看,南广不是——至少目前不是“南京广播学院”的缩写。

中国传媒大学南广学院

很多人知道“南广”的全名是“中国传媒大学南广学院”,但未必知道它的英文缩写是CUCN。

2010年前后因给日和漫画配音而知名的组合"cucn201",实际上就是“中国传媒大学南广学院2006级语言传播系201宿舍”。这个四人组合当中的白客、小爱,后来成为万合天宜《万万没想到》《报告老板》的主创成员,在优酷土豆上,两部网剧显示的点击量超过20亿次。

cucn201是南广成立后招的第三届学生,在他们前一届有个学姐大四时拿了59届世界小姐中国区总冠军,后一届又有个学妹大四时主演了张艺谋的电影《金陵十三钗》。

南广学院主教学楼

南广并不算是中传在南京的分校,而是中传与社会资本合办的独立学院——于是每年招考前都不乏这样的描述:一个离市区快30公里,一年收一万六学费的三本。

一个刚向社会贡献了九届毕业生的三本,连续出了好些个丰富群众文化娱乐的知名校友,也可以说是一所知名三本了。不过严格来看,一所高校到底是几本,是看它的招生批次。简单查询会发现,南广在江西河南是第三批,在浙江山东是第二批,在江苏则多招提前批。当我在饭桌上抛出这个问题时,江苏省演艺集团的朋友,和江苏广电的朋友,却开始当着我的面严肃争论“南广的播音主持专业水平是不是已经超过了南艺”。

南广是合作办学的产物,它的专业也可以合作办学。2016年底,南广与一家名为“南京恒一文化传播有限公司”的企业联合召开发布会,宣布合作开设“艺术与科技(电子竞技分析方向)”专业。

了解南广这所学校的性质,以及这所学校出产的气质,有助于穿透公开发布信息去理解国内第一个电竞本科专业。

实探中国第一个电竞本科专业

“电竞是传技院的。你一直往前走,看到草坪往右进实验楼。”

设在江宁的大学占地面积都比较大,问路时交流的几个南广学生都知道这个专业。问“你们喜欢玩游戏吗”,他们摆手笑:“传媒技术学院的这个专业,不是教人怎么打《王者荣耀》的。”

南广校园

在南广学院之前,山西体育职业学校、锡林郭勒职业学院等多省职校已经开设电竞专科。在南广之后,也有多家媒体报道称“中国传媒大学'试水'电竞”。

电竞专科的正式名称是“电子竞技运动与管理”。根据2016年9月2日教育部职业教育与成人教育司发布的通知,“电子竞技运动与管理”是增补的13个新专业之一,专业代码670411,属于教育与体育大类下的体育类。电竞选手是这个两年中专专业的重要培养方向。

南广学院专业简介及考试时间

中传的电竞“试水”与南广也有不小区别。中传动画与数字艺术学院游戏设计系主任陈京炜曾详细解释:中传2017年新开的专业不叫“电子竞技”,叫数字媒体艺术(数字娱乐方向)。“开设这个专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培养高端的游戏设计人才”。

南广学院艺术与科技专业核心课程简介

南广的艺术与科技(电子竞技分析方向)是真正意义上的电竞本科,在招生简章上,它的代号是N19,属于传媒技术学院,学制四年,学费16500元人民币每年,在提前批次招40人,文理兼收,对专业培养方向和课程设置也有描述。

更多细节,传媒技术学院办公室负责人表示不便透露,推荐我去南广党委宣传部了解情况。

南广学院办公楼

宣传部的接待老师开门见山,在沟通中提了5点理解:

1、艺术与科技是教育部2012年批准设置的专业,今年南广新设了两个方向,一个是用户体验分析,一个是电子竞技分析。“电竞专业”的学位证就是“艺术与科技”专业的本科文凭。

2、在课程设置与师资上,以中国传媒大学戴志强博导为学科带头人。因为艺术与科技这门本科专业,和中传的艺术与科学硕士、博士专业,构成了完整的艺术与科技交叉学科人才培养体系,其理论架构支撑已经十分成熟。

3、已经于今年1月结束的电竞分析专业入学考试,根据保密规定,细节不能透露。

4、传媒技术学院是南广唯一的工科二级学院,内含广播电视工程、通信工程、计算机工程等。电竞分析作为传技学院的一个专业,面会比较宽,会涉及很多技术方法与大数据细节。随着实践、实验、理论的逐步推进,它们会逐步构成南广独特的学科竞争力。

5、作为全国首个电竞本科专业,我们确实听到了很多种声音。但目前第一届学生甚至还没入学,到2021年他们才会正式踏入社会,这个专业及其毕业生的效应、反响,需要时间沉淀。在尚未开始教学实践前,陈列太多观点,强做过多解读,没有必要。

最后这位老师感慨说,游戏虽然现在还有点摆不上台面的意思,但实际影响已经堪称巨大。“像网易,新闻和其他产品影响不小,其实游戏部门的营收给予极大支持。像搜狐,搜狐靠畅游,畅游就靠一款游戏来养活。”

南广的播音主持专业,以往就有电竞解说与主持培训,艺术与科技专业的另一个方向用户体验分析,也开设了《游戏概论》选修课。作为合作办学专业,电竞分析将会与游戏产业紧密结合,这一点并不仅仅到大四实习才会体现。

电竞专业背后的故事

从宣传部办公室出来后,我辗转联系到南广电竞分析专业的合作办学方负责人,南京恒一文化CEO田云鹏。恒一文化是一家2016年才成立的新公司,但田云鹏却俨然是一个电竞“老炮儿”。

“我从09年开始做电竞;13年的时候DOTA2项目组在中国建立,我是第6号员工;14年我又去了腾讯。”

电竞名人海涛、DC、伍声2009等,图片来自网络

“像09、海涛、Miss、小仓……凡是你能数得上来的电竞明星,都跟我合作过。我是做赛事出身的,全中国的大型电竞赛事,类似WCG这样的,我做过两三百场。”

田云鹏在开始正式职业生涯之前,是南广2011届摄影学院照明专业毕业生。在南广摄影学院还是南广摄影系的2009年,田云鹏出任系学生会主席。次年3月创办了南京高校电子竞技联盟。

2015年,14年经验的电竞玩家、7年经验的电竞“活动家”田云鹏开始思考,如何改变这个“有些乱的行业”。

“传统体育,不管是经纪公司还是俱乐部,比如足球,像巴萨皇马,对C罗、梅西这种巨星都有很强的约束力。而在电竞领域,明星是老大。俱乐部围着明星转。”

这导致了不少问题。电竞选手的培养是长期成本,训练需要纪律,电竞各项活动需要协作。“不能因为主办方没安排五星级酒店就不干吧?”

除了自我膨胀,年轻人的契约精神还会遭遇外来考验。田云鹏的合作伙伴,此次南广同样颁发“业界导师”聘书的潘婕(RuRu),曾详细描述过旗下LGD俱乐部遭遇恶性挖脚的过程。2014年初,LGD领队在网吧遇到19岁的新人屈某,有感于其热情与潜力,遂推荐到俱乐部试训。屈某渐渐成长为战队主力,然而夏季赛后某俱乐部给屈某开出50万的签字费,后者遂开始消极训练以求“被开除”,从而逃避转会费。潘婕说,“他们(某些俱乐部老板)请选手大保健、天天出去KTV,刚出来的小孩没什么社会经验,被别人拖出去教唆一顿就走了。成年人面对高额利诱都会迷失,更何况这些小孩呢?”

电竞从业人员业务素质的良莠不齐,也是导致行业“有些乱”的重要原因。得益于中国巨大的电竞爱好者基数,行业不差选手,“但像裁判、赛事组织管理、导播转播视频制作之类的复合型人才——他们既要掌握各项专业技能,又要对电竞游戏项目充分了解,这个人才缺口就大了。”

国家体育总局在2016年9月发布统计,显示全国有9800万电竞爱好者,而在游戏工委与伽马数据于2017年2月发布的《2016中国电竞产业报告》中,2016年电竞市场实际销售收入为504.6亿人民币,移动电竞年度累计用户达2.68亿(主要源于《王者荣耀》等热门手游的用户增长)。报告还指出电竞人才缺口高达26万人。

任何行业,归根到底,人才是决定性要素。“从高校源头来培养,一两年,三五年,可能大家感受不是很明显,但十年二十年后回望,可能会发现,哦,原来这么多行业大佬,都是从这里来的。”

在自己的电竞传播公司获得清华启迪数百万元人民币天使投资后,尽管田云鹏已经在上海、北京、深圳奔波了5年,他最终还是将目光投回南京,投回母校南广。

“我们2015年开始推动专业申报,到2016年3月28日教育部正式批复,12月21日在南广大讲堂开了发布会。这之前,我们有跟十五六家投资谈,人家第一感觉是瞎胡闹,电竞游戏怎么可能是本科,教育部怎么可能批准,师资、教材怎么弄,谁发文凭?”

“发布会之后,找过来的投资机构超过四十家。我们也发现,很多人其实并不懂电子竞技,就是有钱也想赚钱,来瞧一瞧。我们真正需要的合作伙伴,是想一起改变这个行业的人。”

田云鹏反复向我表示,电竞教育是一个开放的平台,恒一文化的目标是撬动、联合各个类型的资源一起做。在这个平台里,行业的合作伙伴既能把自己的品牌宣传出去,又能收获优秀的人才。

在具体的师资、教材建设上,学校负责学科基础师资教材,公司做电竞专业课师资教材。目前主要教材已经编写完毕,“LGD、NewBee等俱乐部,世界冠军们,行业里头上市公司的负责人,都做出了贡献。”“他们也会来给学生讲课。日常讲可能不行,世界冠军也干不了这个,但多种形式的讲座没问题。”

田云鹏同时坦承,业界与学界的磨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。困难会有,但不去做,困难就永远是困难。“我就是南广学生,我不来推动这个事,难道别人来跟学校打交道更合适?”

为什么是南广学院?

南京的GDP在2016年才过万亿,在信息技术革命引发的各项浪潮中,南京也不太起眼。如今田云鹏一周有至少三天在上海、北京、杭州出差。

南广校园

为什么在南京?

一是因为“我在南京上的学,和媳妇儿在南京买的房”。

二是因为南广。因为南广的开放,因为南广的魄力——把“敢为人先”从口号当真拎到了现实。

我不确定第二点是否提供了一些催化——方便做电竞的田云鹏和他做配音、做影视的校友,在大三大四就“很能搞事”。

作为科教大市,南京与武汉、西安一样,拥有大量既活跃又相对成熟的电竞受众,深耕土壤或许会有意外收获。

在规范电竞产业与完善高校培养,产学研互促的问题上,也还有很多操作空间(如与美国一样开设丰富的奖学金)。

而这一切美好的愿景,终归都需要有人探路开荒。

人们可以对游戏保持偏见,可以对动机提出争议,可以对电竞本科后续的演变保持警惕,也可以解读出一个“从‘南广电竞少年’到‘特聘客座教授’”的励志故事——而有一条我始终坚持:严肃地对待游戏,游戏也将严肃地回馈你。

我们会持续保持对此事的关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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